有人翻墙进来了。
什么人会翻墙进来,舒迎迎立即意识到家里进了贼人。
舒正不在家,此时家中只有她、金荷和舒涛。
舒迎迎转身将舒涛从床上扯起来,并在他惊醒之前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将他塞到床底下。
金荷那边房间有门,舒迎迎已经来不及去叫醒她,直接从堂屋一角找出一根结实的木棍,紧紧握在手中,然后来到堂屋门边,屏住呼吸。
顾聿霆蹲在另一侧静静看着她做这些,他知道舒迎迎一向冷静,但面对即将入门的两个贼人,她这番模样还是让顾聿霆觉得冷静过头了。
便是换金荷和舒正这两个大人来,都不一定比得过她。
没办法,习惯使然。前世舒迎迎身边没有亲人,虽有很多照顾她的人,但与她不算亲近,舒迎迎一直都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尽力处理。
堂屋上了栓,此时一柄刀尖沿着门缝插进去,已经将木栓移掉了一半,大门已是一推就能开。
对方动作很轻地将舒迎迎这边的门推开,向里探出一个脑袋。
舒迎迎就躲在后面,她未有半点迟疑,举起的木棍重重落在那颗头颅之上。
“砰——”
舒迎迎是把吃奶的劲儿都用出来了,所以即便她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姑娘,但那贼人也没抗住。伴着清脆的一声,那贼人只闷哼了下,便直接瘫在了地上。
虽是放倒了一个,但还有一个。
“大牛!”
舒迎迎只听门外一声惊呼,身侧的门被彻底推开,一个身量矮小的男人闯了进来,手中一把刀在月光的映射下,闪着寒光。
这男人见同伴忽然遭了殃,原本狠狠提着心,所以才将刀亮出来吓唬屋主。但目之所及,这屋里竟只有一个才到他胸口的小丫头,男人的胆子一下便壮了起来。
他看到舒迎迎手里的木棍,神情凶狠,“臭丫头,是你伤了大牛!”
他向舒迎迎慢慢逼近,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也在向他逼近。
舒迎迎什么都没有说,警惕地后退两步后,一声令下:“大黑,咬他!”
男人一惊,下意识转身,只见一道黑影飞扑而来,下一刻他持刀的手手腕一热,剧痛猛烈传来。
“啊啊啊!”
男人痛得大叫,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舒迎迎立即上前,一脚将刀踢开。
然后趁他病,要他命!
趁着有大□□她,舒迎迎再次持棍上前,次次用力拍向男人头颅。
堂屋这番动静终于惊醒了金荷。
“三娘!”
金荷开门出来看到堂屋中的陌生男人,魂都快要吓出来了。她慌了慌,然后也拿起一根木棍,毫无章法地打在男人身上。
男人右手腕上还吊着一只小狗,他被两人打得抱头鼠窜之时,完好的左手忽然一把将小狗从手上撕下来,重重地砸向旁边的墙上。
顾聿霆只感觉脑袋嗡了一下,便失去了意识。
“大黑!”
舒迎迎看小狗摔在地上就失去了反应,眼睛一下子通红。她一棍子打在男人的鼻梁梗上,痛得男人再次叫了出来。
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此番动静不小,男人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得了,夺门而出。
他匆匆拨开院门门栓,刚出去,便撞上了听到动静过来的邻居。
男人一把推开邻居,捂着流血的鼻子向村外拔腿狂奔。
“有贼!”
邻居愣了一瞬,立即高声呼喊起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便追了上去。
一时间,村里漆黑的屋子接连亮起了油灯。
远在北方的宫廷之内。
容色苍白,面颊削瘦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
执着宫灯的内侍像往常一样上前查看时,骤然对上少年虽显虚弱却清明的眼,惊得他踉跄后退,坐倒在地。
“太子殿下醒了!”
顾聿霆看着那内侍惊呼着连滚带爬地朝外跑去,转了转眸光,扫过周边,是他所熟悉的东宫寝殿。
身体很无力,顾聿霆费力地抬手。
唔……是人手,不是狗爪子。
他居然回来了?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帮那小丫头斗贼人,下一瞬,他却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终于可以做人不用做狗了,本是值得高兴,却也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这么想着,跑走的内侍回来了,身后跟着太医。
不一会儿,又是一大拨人匆匆到来。
他的皇祖父,当今圣上永昊帝、生母冉芸、皇兄皇嫂……
顾聿霆床前围满了人,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至少面上看不出半分,个个情真意切。
这种场景顾聿霆自小便习惯了,此时却生出一丝腻烦。
顾聿霆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
折腾了好一阵,待所有人都离去,寝殿内重归于静。
顾聿霆看着床幔,思绪飘飞。
也不知道舒三娘有没有将那贼人制服,她是比旁人冷静,但终究只是个小姑娘,力量悬殊,极易吃亏。
有些麻烦,但明日还是得遣人去南方打听打听。
至于派谁去,需得谨慎挑选。他昏迷一个多月,虽是平安醒来,但这么长时间,底下难免人心浮动,跳出他的掌控。
想着这些的顾聿霆,疲劳感上涌,眼眸渐阖。
迷迷糊糊间,他只觉得耳边又吵闹了起来,好似还听到了舒三娘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下下砸到他脑袋上。
“大黑,你快醒醒,不要吓姐姐……”
这声音一时大一时小,飘飘忽忽,哭得顾聿霆头晕。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就见舒迎迎挂着泪蹲在他身前,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然后兔子眼忽然瞪大了,“大黑醒了!”
“醒了醒了。”
“哎哟吓死个人,这么顾家护主的狗死了就太可惜了。”
“是啊,今天真是多亏了大黑。”
旁边是顾聿霆熟悉的舒家人,他们围着他,咋咋呼呼又吵吵闹闹,没有宫内那些人的优雅与内敛。顾聿霆觉得他确实是堕落了,他竟奇迹地在里面寻到了一些安宁。
顾聿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狗子身上。
他之前撞到了脑袋,起先那股昏沉的感觉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此时清醒,昏沉更甚,还有点想吐。
旁边一个邻家汉子走过来,看看他,一脸怜爱,“三娘这狗当真没白养,那贼人被抓到的时候,右手腕都快被咬断了。”
顾聿霆下意识舔了下牙齿,嘴里还残留着明显的血腥味。
他再忍不住心里那股恶心,张开嘴巴。
“哕……”
顾聿霆把头埋在水盆里,换了好几次水,才勉强觉得自己的嘴巴干净了。
他蔫蔫儿地躺在小床里,浑身比回到人身时还乏力。
堂屋里人来人往,交谈不断,他在这样的场景下时睡时醒。一时间是舒迎迎担心叫他的声音,一时间又是熟悉的内侍给他擦手洗脸的画面。
顾聿霆起先还以为是梦,但渐渐地他发现并不是。当他在小狗身体里睡着时,他会回到自己的人身;当他在人身睡着时,他会回到小狗身体里。
这来回切换的方式,比他当初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一只狗时还玄妙。
两天后,舒家进贼的事情也有了后续。
两个贼人都绑送了县衙,经过审问,这两人是附近某村里的混混无赖,平日不事生产,就知道偷鸡摸狗。
华夏水车在周边传播,连湾村的人靠着水车赚钱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这两人便起了心思,直接冲人打听舒迎迎,因为他们觉得水车既然是她琢磨出来,赚肯定是她赚得最多。后来又打听到镇上的舒家豆腐摊也是她家的,曾经更有架着马车的贵人上门,两人便觉得舒迎迎家里肯定藏了不少钱和好东西。
平时舒正是能回来都会回来,但雨后路面泥泞,天黑后赶路不安全,所以这样的情况他一般都会歇在镇上,没想到会让贼人钻了空子。
舒正还是第二天舒爷爷带着族人押着贼人去寻镇上亭长时,才得知了这一消息。他当时的反应没比发现家中闯入贼人的金荷好,霎时便出了一身冷汗,后怕不已。
舒迎迎也没想到这事是这样招来的,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自天下稳定后,这十来年一直太太平平的。加之连湾村里舒、林两姓抱团,外人不敢随意招惹。安稳日子过久了,人就松懈了。
还好这次没有出什么事,反正经此一遭,不止是舒迎迎警醒了些。
之后,老二房抱了几只狗回村,林氏那边同样也养了几只。以后但凡有什么生人进村,只要一只狗出声,其他狗便也会跟着叫,吵是吵了点,但至少安全系数提升了。
大黑脑震荡养了几天,好得也差不多了。
原本舒迎迎就舍得花钱养狗,这次大黑护主受伤,舒迎迎自责又感动,她觉得还是自己逞能了,险些连累大黑。
于是顾聿霆发现自己的伙食质量又猛涨了一截。
舒迎迎的床下摆着一个小瓮,是她用来存钱的,每次舒三叔和豆腐坊把分成的钱给她,她就喜欢把钱慢慢扔进去,听那属于金钱的美妙声音。
顾聿霆听力好,基本每次也跟着听个响儿,但那响声在他听来一直没什么变化,空空的。最近随着他伙食变好,又随着体型变化进而饭量增长,他觉得那小瓮好像更空了。
顾聿霆觉得就算是靠着之前他给的那些金银,舒迎迎要继续这么养他,恐怕也早晚被他吃空。
吃着鸡腿肉的顾聿霆琢磨着,以免自己将来饿肚子,得给这丫头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