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迎迎三言两语将这袋子钱的来历说给舒正两口子听。
舒正已冷静下来了,他看着闪亮亮的金铤,道:“他们是想将筒车拿到别处去卖么,若是卖到瑞朝各地,这些钱倒也值得。”
舒迎迎却看出那些人身份不简单,他们不像商人,更像是当官的。尤其是文士对她的那一问,带着体恤民生的意味。
“那这里一共有多少钱?”金荷比较关心的是这个。
舒湛拿起一个金铤,指腹摩挲,“这样的金铤,一枚可换一百五十贯钱。”
银铤,一枚可换十贯。
这一袋子钱,总数额超过了三百五十贯。
舒正和金荷齐声倒吸一口气。
他们家一年刨去所有吃喝花用,在无灾无病的情况下顶多也就能攒下三、四贯钱。这还是因为有舒正这个木匠在,家中境况在村中已经算富裕的情况下。
三百五十贯,舒正觉得自己从出生起就开始做木工,做到死都未必能赚这么多钱。
天降巨款,这一个晚上,除了舒涛,其他四人都没怎么睡好。舒迎迎和舒湛其实都还算淡定,主要是金荷,一晚上抱着钱袋子四处找地方,一直忧愁不知该把它藏哪里好。
这么弄到半夜,舒迎迎才熬不住睡意,在响动中沉沉睡去。
舒湛第二日又要走了,舒迎迎打着哈欠,将自己攒的几十个铜钱塞给他。
舒迎迎近日那些忙也没白帮,在她的要求下,舒正这个父亲很开明地同意每单分她一个铜板。这么一阵下来,至少在村中一群差不多年纪的人里,舒迎迎已算是个小富婆。
舒迎迎忍着困意殷殷叮嘱,“阿兄虽带了口粮,但口味单一,营养不够。在书塾里肉菜不要省,晚上若总因腿脚抽痛睡不好耽误了白日读书,岂非得不偿失。”
舒湛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但因为营养跟不上,整个人瘦条条的,昨夜舒迎迎还听到他因为腿抽筋发出的难受响动。舒迎迎虽攒了钱,但平时不出门,也花用不了,便全给了舒湛。
舒湛莞尔一笑,神情无奈,正要开口——
“哪里就用你操这个心。”金荷已经替他把话说了,她将钱袋塞回舒迎迎,自己重新摸了一个钱袋放进舒湛手里,“你妹妹说得对,在书塾吃饱些,就算没有昨晚那些,如今家里也靠着筒车赚了些钱,不必忧心家中,整日节省。”
舒湛顿了顿,手心收拢将钱袋收下了,笑道:“那阿娘也不要省,昨夜我听三娘说梦话,道‘好大一块肥肉’。”
舒迎迎一脸错愕,“我说梦话了?”
她怎么完全记不得了?
上辈子她从来不碰肥肉,现在最馋的却也是肥肉。每次馋的时候,就在心里数菜名儿。大抵数的次数太多,日思夜想,才叫阿兄听到了。
总之,因为暂时没空去镇上割肉吃,但中午金荷做饭时特意多化了些猪油,给舒迎迎姐弟俩炒了一盘鸡蛋。虽然抵不上肥肉,但姐弟俩也吃得很满足。
家中忽然多了那么大一笔钱,但舒迎迎一家也没有就守着钱不事生产。从前怎样,他们如今依旧怎样,只不过因为那笔钱的存在,众人对未来生活更有底气了。
舒正带着自己的师兄弟做完大河村的订单后,就只接木筒车的制作了,将普通筒车的单子让给了老二房其他人。
木筒车的单子没有普通筒车单子多,舒正偶尔便能得些闲暇,扛着锄头下田干活,顺便和舒迎迎一起捣鼓一些新东西。
前日下了一夜小雨,天继续阴凉着,气温不算高,适合出行。恰逢舒湛又放旬假,金荷便置办了一些东西,带着一家子去庙里还愿。
过去舒迎迎傻着,金荷没少去庙里虔诚祈求。舒迎迎变好,在金荷看来,就是她多年祈求终于感动了神灵。
愿望成真,便要还愿。
舒迎迎也觉得是该还愿,本是唯物主义的她自从胎穿到这个世界后,心里也有了些变化。就算不信,心存敬畏些也好。
庙宇修建在一座山上,来回至少得两个时辰。被暴雨浸泡了一夜的路两日下来还没完全干透,但也不沾泥了。舒迎迎看什么都新鲜,路上边走边玩,这一路并不枯燥。
在庙里一番拜拜后,金荷帮一家子求了平安符,舒大伯一家和舒爷爷他们都有。又捐了些香油钱,舒迎迎也把自己攒的那些钱全部捐了出去。
舒正两口子并没有阻止,这些钱远远比不过女儿的平安顺遂。
之后一家人在庙周围逛了逛,中午在庙里用了些斋饭,才提上篮子归家。
路上经过一个水沟时,舒迎迎听到几声模糊的哼唧。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侧耳静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像什么小动物发出的声音。
顺着声音,舒迎迎拨开水沟边半人高的草丛,便发现了一只头搭在水沟上,下半身泡在水里,浑身裹满泥巴的小黑狗。
“呀,小狗!”舒涛蹲过来,惊讶道。
小黑狗大概才舒迎迎两个巴掌长,一身奶毛,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发出嘤嘤的声音。
“阿娘,我可以养它吗?”
舒迎迎不嫌脏地把小黑狗抱起来,也眨巴着眼睛带着央求地看着金荷。她喜欢狗,上辈子就喜欢,可因为身体原因,身边的人不建议她养,所以她只能在网上云养狗解馋。
现在有条件了,她自己能赚钱,又天降小狗,不养说不过去了。
“这么小一只,养得活吗?”金荷蹙眉,“怕是被人扔掉的病狗。”
“让我试试吧。”舒迎迎道。
就算没缘分,也可以找个漂亮的地方把小狗安葬,好过让它孤零零地死在这荒野水沟里。
金荷对舒迎迎基本是有求必应。
换之前金荷可能会犹豫,毕竟他们人吃饭都还勒着点裤腰,不过现在家里境况转好,养狗倒也养得起了。而且狗饿了,它自己也会进山里找东西吃。
“你若要养,那就带回去,可我和你阿爹都不会沾手。”金荷道。
这便非常好了,舒迎迎高兴道:“谢谢阿娘。”
舒迎迎把小狗放进篮子里,拿了几颗路边摘的野果放到小狗嘴边。小狗不知道在水沟里待了多久,看起来饿坏了,就着舒迎迎的手,将果子一颗不剩地吃完。
舒迎迎又打开自己的竹筒喂它喝水。
小狗抬头看了看她,像犹豫了一下,才埋下头吧唧吧唧地舔了许久,然后挪开脑袋,困乏地闭上眼。
舒迎迎戳戳小狗肉呼呼的肚子,得到抗议般的一声哼唧。
“真可爱。”
舒迎迎嘀咕一句,把篮子抱在身前,回程期间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身体摇摇晃晃,顾聿霆睡得并不安稳。
前两日他们赶路途中,忽降暴雨。那雨来得汹涌,但他们一时半会儿却又找不到歇脚躲雨的地方,只得匆匆赶往驿站。经过一处山坳时,两侧的山体忽然同时发生了崩塌。
他们那行人被泥石流埋了好几个,顾聿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醒来时他还以为自己被救出来了,结果一低头,就只看到两只毛茸茸的狗爪子。
任谁昏迷醒来后发现自己从人变成了狗,想必都会大受打击,顾聿霆也是花了好久时间才接受现实。
他这狗身体好像生病了,浑身无力,许是如此才被人扔在了水沟里。所幸沟里的水很浅,只淹了他一半身体。
顾聿霆不太熟练地刨着自己的狗爪子试图爬上水沟,滚了一身泥,也只堪堪把脑袋搭上去。
之后就是汹涌的饥饿感袭来,没等他挨过那一阵,又疯狂想喝水。
是人是狗对顾聿霆来说已经不是最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是最现实的生死问题。
不知道被他滚了一遍的泥水还能不能喝,就在顾聿霆想着要不将就舔两口时,忽然听到了有人向着这边走来的声音。
在是继续自救还是万一遇上歹人最后被抓去炖狗肉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当顾聿霆听到有女孩的声音后,便果断发出了声音,决定向路人求救。
他想着,女孩总是心软的。
女孩确实心软。
顾聿霆被那个十天前才见过的舒家小女郎,救下了。
他躺在篮子里,被舒迎迎提回了连湾村。
刚进村,舒迎迎一家就遇到了刚好也回村的舒大伯他们。
舒大伯和几个老二房的青壮走在一起,面色都十分难看,一看到舒迎迎一家,立即就快步走了过来。
“阿弟,你回来得正好!”舒大伯率先开口,“你可知老三房的人在外做了什么?!”
舒大伯脾气和舒爷爷一样,都很不错,不触犯到他的利益和原则,总是很好说话。这样生气的样子,便是舒迎迎这些年也少见。
不等舒大伯解释,其他人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将周边村子的筒车安装得差不多了。为了再多接些订单,舒大伯等人合计了一番,就决定去更远的村子推销。
这一日天还未亮,他们就结伴踏着清晨的露水出发了,却不想刚到一个村子推销时,就听那个村子的人说他们村筒车已经安装得差不多了。
舒大伯他们只以为是旁人也学会了筒车,并已经将这边的钱赚了。
舒大伯他们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舒迎迎早就提醒过他们,筒车制作简单,旁人想要学会并不难,之后多得是像他们这样靠筒车赚钱的人,这门生意他们只能赶着时间差赚一波。
所以听到那个村人这样说,舒大伯他们就准备转道再去别的村子推销试试。
谁料那个村人又接话夸了一句,道:“这舒繁筒车果真是个好物件,有了它,我这落了旧疾的双手再也不用受累了。”
转身准备离开的舒大伯等人,又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