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儿望着赵烈阳光般灿烂笑容,似乎也受了感染,娇羞无限道:“赵大哥,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很辛苦平淡,但让我的心却一直在欢呼跳跃,因为有你在身边,我可以悉心照顾你,我对你充满信心,你是我心中的大英雄,你一定会康复的,我多希望我们就这样在这美丽水乡度过一生。”
娇羞宛儿肤若凝脂,容光明艳,辉映间更觉明**人,一双眸子又深又黑,顾盼时水灵灵的采芒照耀,让人心神俱醉。
良久,埋在赵烈宽厚胸膛中的宛儿柔声道:“赵大哥,你真的忘记了江湖,忘记了惨死在万象殿中的好兄弟,忘记了背叛你的卓不凡吗?”说到最后一句,她忽然仰起头狠狠道:“其实我最痛恨的人并不是那个卑鄙的卓不凡,而是叶飞,我恨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在最危险的时刻背叛我们,我从来都没有如此痛恨一个人,他还是哪个至情至性的叶飞吗?”
赵烈静静思索,良久淡淡道:“你不要恨叶飞,我非常了解他的性格,也许他此刻承受的痛苦是最大的,他就是那么一个人,宁愿自己心中默默承受,也不愿意说出来,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宛儿坚定地道:“赵大哥,他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只要想起哪天的情景我就会感到心痛,我不想再提起他。吃完饭,你休息一下,我要帮你熬药了。”
赵烈没有答话,轻轻在心中道:“爱与恨不过一线之间,很多时候无法分辨。”他久久凝视宛儿忙碌专注熬药的背影,衣缀明珠,绢裙轻薄,仿佛一杯恰似深山幽泉般沁人心脾清茶。
“水隔一溪依依人影,塘开三里懒懒行踪。”一张长方形的板桌,一把粗犷古老茶壶,两只简陋茶盅,配上二条狭长的长条凳,赵烈和老伯静静坐在秋日温暖的阳光中喝茶,他们一切谈论人生,谈论画中那奇妙的境界,谈天说地,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老伯平淡亲切的话语让赵烈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平和和极度的放松,仿佛回到儿童时代,没有任何压力。
老伯没有过多谈论绘画技巧,反而笑论一些和绘画没有丝毫关系的话题,“有个小和尚担任撞钟之职,日日如此,也觉逍遥。有一天庙内住持要换人取代他的位置。小和尚很不服气地说:“我撞的钟难道不准时?难道不响亮?”老和尚答道:“你敲的钟虽然很准时也很响亮,但是钟声空泛、疲软,没有什么感召力。钟声要唤醒沉迷的众生,因此撞出来的钟声不仅要响亮,而且要洪亮,还要圆润、浑厚、深沉、悠远。心中无钟,即是无佛,怎么能担当起神圣的撞钟职责呢?”赵烈凝神细听,若有所悟。
满头白发的老伯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满脸刻满岁月的皱纹,但两排牙齿又白又亮,一生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看透了红尘俗世中的一切,生活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最高境界的享受,特别是他的眼睛乍看上去虽然浑浊昏花,但偶尔默然睁开却闪动无可比拟的神,充盈着深边广袤的智能和灵气,那是一种炽热无比的眼神,蕴满了对生命深情的热恋。
赵烈轻轻喝了口凉茶,凝神观望对面的老伯,这才发现老伯脸上虽然布满皱纹,但天庭广阔,鼻梁挺直,身上皮肤滑如婴孩,偏有种使人感到他经历了悠久至远古初开时便已存在着的奇异感觉,既不是完美的冷酷,也非悠然的飘逸,更不是霸道的英雄气概.他拥有的却是一种绝无方法具体形容出来的特质和灵动不群的气魄,这是悠悠岁月积淀的结果,而更使人心神颤动处,是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无与伦比的精神感染力,异常平和宁静,仿佛世间所有事情都已经走过,时间如逝,没有片刻停留,无情无欲,无形无名,无所不在。
赵烈的灵台似乎融入面前茶水中,一片清明,福至心灵,闭目沉思,似乎和天上的流云连成一片,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安然,没有说话,望进茶水里去,看得专注情深,似乎望到了大千世界,写意至极点。
赵烈到体内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发,再不说话,只有枯黄干涩的长发在风中奇妙地晃动,在这一刻,他难以遏制地想起了南宫雨,忆起在紫霞湖旁痴痴凝望时心中的醉人情景,她是否在另外一个世界快乐地生活?
想起她恬静温宛凄美的玉容,一股强烈的悲伤狂涌心头,房子前面的溪水依然缓缓流动,清凉舒适,他不再感觉到身上伤痕毒素的伤痛。
他接着想起了韩夜冰,一种超越了肉欲的深刻感情注满心湖,接着他回大雪纷飞的美丽晶莹的雪域高原。
“轰!”的一声巨响,蓝色身子猛然冲到了龙卷风中,萧碧痕的白色身影弥漫在周围,瞬间那些狂风忽然变成花海,慕容无双倔强的眼睛注视着他,再一眨眼,换成了憔悴宛儿守护在他身边哭泣。
往事不可抑制地一幕幕闪现,他的元神提升上无穷无尽的天地里.由自懂人事后的所有悲欢情景,刹那间流过他的心灵,他忘记了心灵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忽然间赵烈又回到现实里,独自坐在悲凉的院子中凝视那小小茶杯里面的清茶,老伯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踪影已渺,桌上残留老伯的一幅山水画,天色已晚,美丽夕阳使得原本荒凉的院落也充满了色彩和生命,院子外面灵山清溪的水流声,雀鸟鸣唱的美妙歌声都清晰地涌入他的双耳。
赵烈脸上露出纯真烂漫的笑容,优雅地拿起老伯留下的画笔,全神贯注挥笔泼墨,眼神中只有那洁白的宣纸和跳动的笔锋,“读万卷书,养浩然之气于胸中,行万里路,天下名山畅游看风,千山万山归为一山,实乃胸中之山,笔落纸上,心游万仞,树石云水,俱无定形,妙悟通时,圆融无碍。”
赵烈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化在绘画上面,仿佛手中的画笔是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割舍,手上碎裂的关节逐渐恢复愈合,不再需要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手腕很快恢复了灵活,没有绘画冲动的时刻他会静静地坐着和老伯悠闲地喝茶聊天,异常宁静,只是脸庞日见消瘦,原本乌黑飘逸长发越发枯黄黯淡。
破败老旧的简陋桌子上,宛儿乖巧地在角落默默研墨,含笑望着身边凝神绘画的赵烈。挥洒之间,一幅《万壑松风图》跃然而出,笔力虽然不甚老练,但灵动活泼,有一种错落动荡之感。
奇峰耸峙,险峻巍峨,笔锋如刀,山石用大斧劈砍,峭硬干脆,点皴结合,兼收并蓄,用墨黝黑如椎碑,墨色虽然深重,但却感觉不到漆黑一片,反而显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韵味,几株松树树干用中锋勾出,背部的松鳞刻画得细腻传神,松针使用细笔,笔笔挺拔利落,树叶用大面积的浓墨渲染,又破以淡墨,使人感觉满目苍绿,郁郁葱葱,又有各种姿态的小枝穿梭其间,不仅避免了大块墨色容易造成的压抑与沉重,而且使整个松林平添了一种有风吹过的动感,山腰间缭绕的白云似乎在轻轻飘动,两挂山泉飞流而下,更加增添了灵动之气。
凉风吹过,赵烈头上的枯黄长发微微晃动,含笑提笔在画上一角写道:“得其性情,山便得环抱起伏之势,如跳如坐,如俯仰,如挂角,自然山性即我性,山情即我情,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宛儿娇容露出景仰目光道:“赵大哥,你画得真好,虽然我不太懂,但我也可以感受到画中的气势,明天老伯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为了生活,老伯在晴朗的日子会拿着赵烈的山水画出去卖。
赵烈淡淡道:“不知道此画能否换回明天的饭钱?”生活就是这样平淡艰辛,一幅凝结无数心血,耗费一整天辛苦完成的画也不过能换回几十个铜钱,勉强维持他们三人每天清淡安静的生活。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异常平淡地度过,宛儿每天尽心让赵烈吃到香甜营养的稀饭,脸上浮现一种幸福的微笑,她喜欢他脸上平和的笑容,虽然毒素依然缓慢地摧残着他的身体,甚至他的头发也被毒素腐蚀而发黄。
赵烈从来没有在宛儿面前提起过曾经激情燃烧的江湖。
宛儿很多时候都忍不住问道:“赵大哥,我真的看不透你,那些悲惨的往事你忘记了吗?魏大哥和那些兄弟的鲜血你忘记了吗?不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
赵烈似乎已经忘记了充满激情的江湖,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忘记了一切,脸上浮现灿烂悠闲平淡的笑容,整个身心异常放松,就如门口那蜿蜒美丽的小河一样宁静平和,每日就是专注于手中的画笔,老伯风烛残年,白发苍苍,很多时候在旁边默默凝视,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惊喜笑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伯看出赵烈是在用心绘画,“画乃心印,夫画者,从于心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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