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唇角微勾,侧身看向他道:“不知二哥是打算先去处理后院,还是依旧要与孤谈这笔交易?”
秦泽也抬眸视线对上了那双凉薄的狐狸眼,许久后,淡淡道:“既然是失火,自有宫人会去救火,倒是三弟似乎对这火很感兴趣。”
“确实感兴趣。”他顿了顿,慢条斯理道:“孤方才若是没有听差的话,后院废弃的小屋在雨天起了火,真是出人意料。”
秦泽也沉默地看着他,许久后,轻笑了声:“我也觉得很是出人意料。”
他挪开视线,扫了一眼外头的天气,道:“如此说来,三弟是不打算做这笔交易了。”
秦煜眼尾微挑,语气中带着凉意:“孤可从来没说过要同你做这笔交易,至于宋知岁。”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二哥不如先瞧瞧自己是否有这个底牌,而不是在这里空手套白狼。”
秦泽也抬眸回视着他,屋内静寂无声,方才来禀告的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半晌后,秦煜直起身居高临下道:“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哥可别自己把自己玩进去了。”
话毕,他扫了一眼轮椅的扶手,只见原本扶在上面的手,此时狠狠地掐着扶手,隐隐泛起青筋。
他无声的弯了弯眼角,转身离开了邵阳宫。
走出殿后,牧月从天而降,半跪在前方恭敬道:“禀殿下,宋姑娘伤势过重,急需见您。”
他神情敛下,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快步朝着东宫走。
北边黑烟晕绕了半个天空,将原本就阴沉的天染的乌黑,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却始终无法扑灭滔天的大火,任由火势在细雨里蔓延。
灰色的木屑伴着雨水从空中飘下,落在周围各地,亦如那些污泥便是再经过洗涤,也无法改变内里的阴暗。
东宫主殿内,宋知岁脸色苍白的侧躺在床上,眉间紧紧锁着,密集的汗大颗大颗从额上滑落。
阿元担忧地守在一旁,手中握着帕子时不时地帮她将汗珠擦掉。
宋知岁上身的衣衫都被褪下,女太医正在处理她背上的伤口,整整三天放任不管的伤口此时正在严重溃烂,只能一点点将外层烂掉的肉先割掉,才能上药包扎。
阿语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攥紧了袖子,担心道:“为什么姑娘救出来后一直昏迷不醒?”
女太医停了停手上的动作,旁边的小药童迅速地上前擦汗,就听她道:“姑娘本身就受了伤,加上不吃不喝三天,我方才强制灌下麻沸的汤药,她不醒来是正常的。”
阿语看着骇人的伤口,从肩胛骨一直到后腰处,长长一道几乎覆盖了后背:“这是不是会留疤?”
太医叹了口气道:“伤得太深了,肯定会留疤。”
阿元听闻后,眼中蓄得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都,都怪我,不然姑娘也不会被二皇子抓走。”
阿语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宽慰道:“事已至此,依照姑娘的性子,只会觉得你不在才是最好的,若是你也被一起抓了,她才要自责。”
她眼泪掉得更狠了,不停地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如果我不离开她身边的话……”
喉间哽咽得厉害,以至于后面的话她一时无法说出口。
“太子殿下到……”
屋外蓦然高声响起通报。
随即是快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宽大修长的手将内屋的帷幔撩开,只身一人走了进来。
血色刹那撞入秦煜的眼眸,里屋的血腥味更甚,他眉宇间紧锁,就看到白皙的后背处是一道狭长的伤口,此时正不停地往外冒血,而太医聚精会神地将那些腐肉一点点刮掉。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秦煜半蹲下身,眼前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往外翻,中间已经隐隐有结痂的趋势,但脓水却不断从里面流出,处理好地方能看到鲜红的皮肉。
他握紧了拳,周身气压瞬间沉下,眸中戾气渐起:“秦泽也。”几乎是从齿间一字一字挤出来。
太医手颤了颤,顿时压力更大了,额上的汗珠更是密集,从额角处滑落。
她侧头看了一眼守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小药童,无声地让她赶紧帮自己将汗水擦掉,免得落入眼中妨碍她动作。
小药童颤颤巍巍地将汗快速地擦掉后,后退了两步离的更远了。
太医屏住气,将刀再一次放上去割剩下的腐肉,但旁边的气压太低,加上那道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动作,让她迟迟不敢下刀。
许久后,才出声弱弱道:“殿下要不在旁休息片刻,微臣很快便处理好伤口。”
秦煜似也感觉到了她的压力,但又不忍离开,便站起来身,接替了阿元的地方。
顺道也将她手中的帕子一起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小姑娘脸上的细汗擦掉。
太医顿时松了一口气,重新开始自己的动作。
屋内极其的安静,所以人的呼吸都下意识的压低了几分。
秦煜垂眸看着在昏迷中依旧不安稳的小姑娘,伸手抚平了她紧皱起来的眉间,半晌,视线下挪定在她脖颈间,靠近右锁骨那侧的皮肤被剥下来了小块,露出了里面深红的血肉。
蓦然想起了秦泽也确实有剥人皮做成扇面或是灯笼的做法,看来在关押小姑娘时,也动了这个心思。
若不是他早一步找到她的所在,怕是现在连完整的人都见不到了。
想至此,他恨不得杀到邵阳宫将秦泽也碎尸万段。
从小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何曾受过这样的遭遇。
“牧月。”他的声音很沉,透着压制的怒气和杀意。
外屋快速地回道:“属下在。”
“不管邵阳宫后院那火如何烧,孤要看到邵阳宫的主殿起火,且烧得一丝不剩。”
“遵命。”话落后,迅速地消失在屋外。
身旁的阿元听闻,伸手将脸上的眼泪随意擦掉,抽噎着声音道:“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想将整座邵阳宫都烧了。”
秦煜:“…………”
他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想给宋知岁报仇,而且烧了整个邵阳宫……也不是不可以。
遂说道:“随你,让牧祈与你一道,孤可不想再去周旋救人。”
阿元虚虚的行了个礼,应道:“殿下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
其实她更想把秦泽也那个狗东西宰了给姑娘泄愤。
阿元出去后,内屋只剩下女太医和阿语还有小药童,及他四人。
后背上的伤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在缝合。
他伸手将宋知岁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拨到耳后,小姑娘似乎不再做噩梦,眉间松解了些。
一直到太医上完药准备包扎,而细布需要缠绕。
太医看了一眼几乎要挪到外屋去的小药童,又看了一眼阿语,最后弱弱地看向秦煜,小声道:“殿下,需要将姑娘扶起来些,微臣好将伤口包扎。”
秦煜应了声,并未吩咐阿语,而是自己伸手扶住宋知岁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宋知岁的前边虚虚地掩着被子遮挡,此时被子夹在两人的中间,太医不太好操作,便道:“阿语姑娘可否帮忙松松被子,不然细布绕不过去。”
阿语闻言,刚想伸手,就见秦煜一手扯下了被子,面色已有不耐:“快点包扎,这个姿势她会不舒服。”
“是。”太医只得加快速度
秦煜垂眸看着小姑娘的眉间再一次皱起,似乎十分不适,他调整了下姿势,试图让她好受些。
眸内却蓦然闯入了大片白皙的肌肤,以及十分平坦的小腹,他一时愣住,视线定在小腹处久久未曾移动。
良久才在太医一声“好了”中回过神来,望向太医的眼中带着少许迷茫。
“她这是小产了……还是……”
太医正收拾着手上的工具,听闻他的话也楞了楞,抬起头眼里是同样的迷茫。
半晌后才道:“依脉象来看,姑娘并未有孕在身,并不存在小产。”
秦煜:“…………”
他沉默了许久,眼内的迷茫渐渐消散,很快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是她最初为了更好地入宫而装的假,在宫内招摇撞骗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不过,虽说是骗了他整整一个多月,但现下得知真相后,他反而生出几分庆幸。
庆幸他的小姑娘并没有被别人玷污,也没有受到欺负。
他将被子往上拉,盖住了她身前的风景。
抬眸扫了一眼内屋的人,眼神冰冷透着警告:“宋知岁身怀有孕近十月,如今意外小产,未能保住皇嗣。”
顿了顿,周身的气压下沉:“若是孤听到任何一句与今日不相符的话,罪及家人。”
太医与那小药童瞬间跪了下来,连忙应是。
阿语则是显得镇静许多,从容不迫地说道:“还请太医稍后给姑娘开几贴小产后恢复气血的方子。”
“一定一定……”
太医连声应道,还未等缓过神来,又听到秦煜冷漠的话语。
“别嗑了,将她脖子上的伤好好处理,不能留疤。”
她又诚惶诚恐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