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北蛮不一定会攻打宁阳城,且确保宁阳城一定会安然无恙后,宋知岁放心开始谋划起了跑路,打算在临产前离开皇宫。
今日她照常搬着躺椅坐在小院子里晒太阳。
身上盖了件斗篷,软塌边上放置了些水果。
一晃到下午,正准备午睡时,阿语突然过来,说是孙良娣有请。
她睁开眼,拿掉盖在脸上的话本子,不耐烦地皱眉道:“她又想干嘛?”
阿语神情很淡,坦然道:“听闻这次两位奉仪也在,估摸着是想让姑娘出丑。”
宋知岁:“…………”
“她还真锲而不舍。”坐直身,将手中的话本子搁置在桌面上,顺手拿了个葡萄塞进嘴里,悠悠然道:“也得有那个让我出丑的本事。”
阿语:“姑娘,去吗?”
宋知岁弯起唇角,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果屑,而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兴致浓浓道:“当然去呀,现在宫里不都在传我善良帮她求情,哪有不去的道理。”
况且她都要走了,这种戏看一次少一次。
阿语微微一笑:“那奴婢伺候您梳妆。”
“嗯。”她点了点头,任由阿语帮她重新梳妆,添上艳丽的胭脂。
没有前一次雍容华贵,这次的妆容简单大雅,两边发间各点缀着一只小巧精致的发簪。
宋知岁看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自己。
问阿语:“你觉得我好看吗?”
阿语弯腰看向铜镜里的宋知岁,微微笑道:“姑娘当然是好看的。”
“是么。”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反问自己。
铜镜大多都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大致的模样。
大伯总的说她长得一般,听到多了便觉得这是事实。
进了宫后,就算她再不在意,也无法否认宫内美人数不胜数。
“姑娘,好了。”阿语替她插上最后一只步摇,下面垂挂着流苏,轻轻一碰便互相碰撞。
宋知岁故意耽搁了些时间,才带着阿元以及阿语往偏殿去。
刚到临华殿门口,就能听到里边传出阵阵的说笑声。
阿语扶着她走到殿内,原本热闹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她唇角微勾,笑眼弯弯,一脸亲切的望向孙琦:“孙姐姐,妹妹来晚了些,还请姐姐见谅。”
孙琦瞬间堆满了笑意,连忙从位置上下来,牵过她的手,仿佛亲姐妹般:“怎么会,快些落座,就等宋妹妹了。”
宋知岁乖巧的弯着眉眼,被她牵到了侧边空着的座位上。
一时间,屋内大半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隆起的腹部上,她坦然自若地拿起侧边桌上宫女刚倒的茶水,吹了吹,但没有下口。
半晌后,她忽地看向另两个没见过的面孔,软糯着声音好奇地问:“这两位就是原先住在景怡斋的姐姐吧。”
只见坐在对面的人抿着唇微微一笑:“妾身姓陶,单名盈。”
“陶姐姐好。”她礼貌地点了点头,问好。
紧接着同她坐在一边的奉仪也出声:“妾身姓祁,名婧伊。”
头一次听到如此空灵的声音,宋知岁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就坐在身边只与自己隔了一张桌子的人。
杏眼对上那双碧绿的瞳。
面前的女子装束有些异域风,黑发微卷,额间悬挂着珠子串成的额饰,五官深邃,一颦一笑介带着异域风情。
宋知岁盯着她好半天,阿语在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朝着面前的人盈盈一笑:“祁姐姐好。”顿了下,笑眼弯弯,“祁姐姐长得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
祁婧伊回视一笑:“谢宋姑娘夸奖。”
宋知岁:“……”
她倒是一点不客气。
坐在首座的孙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半晌,见相互介绍完了才道:“妾身准备了些吃食,几位妹妹别嫌弃。”
陶盈手握着帕子掩唇轻笑了声:“孙姐姐说笑了,妹妹们怎会嫌弃,感谢还来不及。”
宋知岁眨了眨眼,闻言,淡淡的撇了她一眼,而后垂下眸子拨弄着腕间的镯子,并未再说话。
孙琦身边的宫女冬雨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糕点水果便介数上了桌。
宋知岁瞧着桌上各式各样的吃食,眉目微扬,四个人,四份吃食,且准备的一模一样,直觉告诉她其中有一份没那么简单。
看似闲谈解闷,实则像极了鸿门宴。
她环顾了一圈其他人,陶盈并未动手吃东西,只是含着笑意与孙琦在说话,而孙琦则是拿了一块如意糕,却只咬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倒是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祁婧伊……吃得分外欢快,连挑都没挑一下。
她在里面挑了个橘子,反正就算吃食有问题也绝不可能是她这一份。
孙琦没那个胆子敢在临华殿她自己的地盘上给她下/药,一旦出事了她无论如何都摘不干净。
反而引火上身。
屋内谈笑声依旧,宋知岁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拨着橘子皮,又慢吞吞地将丝一点点剔除干净。
就听到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带着些许关切道:“宋妹妹如今快要临盆了,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宋知岁漫不经心地掰开橘子,塞了一瓣进嘴里,再抬头,脸上是单纯无辜的神色,耿直的回道:“陶姐姐放心,毕竟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妹妹定会小心。”
陶盈面色僵了一下,很快笑道:“虽说是庶子,但孩子出生,想来东宫也会更热闹。”
她弯着眉眼,露出甜甜的笑意,故作疑惑道:“不过几位姐姐入宫这么久,怎的都膝下无子?”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孙琦脸色铁青,指甲不自觉地抠住了扶手,陶盈硬挤出来的笑意再次僵在脸上,好半晌才用手帕掩着轻咳了两下。
只有身边的祁婧伊还在孜孜不倦的吃着手中的糕点。
孙琦咬了下唇,眸内闪过一丝冷意,自嘲道:“我们可没宋妹妹这么好福气。”顿了下,刻意道:“妹妹可要把握好这福气。”
宋知岁扯了扯唇角,将手中最后一瓣橘子放入口中,直勾勾地看着孙琦,莞尔道:“那便借姐姐吉言。”
孙琦:“…………”
她刚才说的是祝福吗?
指甲用力地掐着扶手,几乎要陷进去,面上却叹了口气,假意担忧道:“如今宋妹妹身子重,无法侍寝,妾身想着替殿下挑几个相貌好的通房宫女送去。”
“孙姐姐这法子想的好,既解了燃眉之急,还能帮宋妹妹分担一二。”陶盈几乎是立刻就附和道,生怕自己说慢了。
孙琦思索了一阵,转而看向宋知岁,看似商量道:“宋妹妹觉得如何?”
宋知岁:“……”
不如何。
脑瓜子嗡嗡的。
面上不显,故作单纯迷茫地看着孙琦:“可主殿的宫女已经够用了,再送一些过来,也没旁的伙可以给她们的。”
在场的人介数梗了一下,特别是孙琦和陶盈脸上的笑意再次凝固住了,一时默然。
身旁传来闷笑声。
她转头瞥了一眼祁婧伊,就见她垂着脑袋憋着笑,肩膀正微微颤抖。
孙琦心下一片无语,一言难尽的注视着宋知岁,十分不解殿下为何喜欢这种蠢货,难不成真的是京城内大家闺秀瞧得多了,觉得乏腻,想要尝试一下这种别具一格的?
她张了张嘴,好半天硬是憋出一句:“宋妹妹真是单纯可爱,怪不得殿下如此喜爱宋妹妹。”
宋知岁唇角微勾,唇边梨涡浅显,全然装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多谢孙姐姐的夸奖。”
屋内又是安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无聊,刚想出声告辞,就听到孙琦的声音,带着疑惑:“不过,妹妹入宫已半月多了,殿下怎的未给妹妹名分。”
宋知岁:“…………”
她没记错的话,这问题之前好像提过了,有必要再问一遍吗?
“啊?”陶盈忽地叫了一声,声音猛地拔高:“殿下还没给宋妹妹名分吗?”
宋知岁:“…………”
戏有些过了,姐妹。
“是啊。”孙琦应道,顿了顿,看向宋知岁宽慰道:“许是殿下事务繁忙给忘了,得闲了妾身定会帮妹妹提一提。”
还未等她有任何反应,就看到她转了视线,朝着陶盈继续往下说:“陶妹妹同宋妹妹长得相似,如今宋妹妹无法侍寝,陶妹妹可要帮忙分忧。”
陶盈羞涩垂首,声音细软:“妾身定当不遗余力。”
宋知岁:“…………”
好家伙,一唱一和地把话全讲完了。
合着就为了把她喊过膈应她呗,她和陶盈八竿子都打不着,哪里相似了?
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戏是唱不下去了,谁爱唱谁唱。
张口刚想说走,话还没出口,首座的孙琦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再一眨眼人便晕了过去。
宋知岁:“……”得,不用走了。
一瞬间尖叫声掺杂着杂乱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宋知岁又拿了一个橘子,淡然地坐在位置上,看着孙琦刹那惨白的脸。
方才还面色如常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的人,此时脸色惨白,甚至泛着一点青。
瞧着像是中毒的征兆。
她把玩着手中的橘子,看来先前料想的没错,四份一模一样的吃食中,果然有一份有问题。
整个殿内,陶盈一口未动,孙琦只咬了一口如意糕,祁婧伊……她瞥了一眼高桌,只见上面的盘子介已全空。
嘶,不怕死得全吃了。
等太医到,已是半炷香后。
她站在一旁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认真号脉的太医,感叹宫内竟然连太医都长的贼好看。
只见这个温和的男人眉间轻蹙,淡淡的收回手,道:“良娣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