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荣一身铠甲,站在固州高高的城墙上,遥望着宣化城的方向。
刘青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殿下,斥候刚才来报,匈奴人已经退了,丁将军和邱将军正在带兵回撤!”
周嘉荣轻轻点头。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视线中终于出现了大军的影子。
固州城的士兵高兴地欢呼:“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周嘉荣迅速下了城楼,在城门口迎接丁正初和邱良才。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大军终于到了近前。丁正初和邱良才翻身下马,向周嘉荣跪下行礼:“殿下,我等回来了,幸不负使命!”
“两位将军快快请起!”周嘉荣一手扶一个。
两人乐呵呵地站了起来,虽然一夜未睡,长途奔袭,但两人的精神都极为好。昨晚借着夜色的掩护和火油的阻隔,他们拉着匈奴人像遛狗一样绕了一整夜,狠狠地出了口恶气,现在想来都还很痛快!
士兵们的情绪也一样很高昂,屡吃败仗,被匈奴人压着打,丢失了十几座城池,齐军的士气一直很低落,昨晚虽然没打翻身仗,但好歹摆了匈奴人一道,大家都很高兴。
周嘉荣宣布:“大家辛苦了,城中已经宰杀好了羊肉,大家敞开肚子吃,吃饱了好好休息。你们是大齐的好男儿,我以你们为傲!”
将士兵安顿好后,三人才有空坐下来聊昨晚的突袭。
邱良才苦笑道:“那个伏牛很可能有问题,昨晚咱们在半路上便遇到了匈奴骑兵的拦截,幸亏准备了火油和足够多的弓箭,不然损失就大了。”
“昨晚伤亡多少?”周嘉荣问道。
丁正初脸上的笑容一敛:“经过初步统计,死亡两千三百四十余人,伤四千八百二十余人!”
“让医药院好好给这些伤员治疗,牺牲的士兵名册制好,等战事平息后,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周嘉荣沉痛地说。
丁正初面色一肃道:“是!”
气氛有些沉闷,邱良才岔开了话题,道:“崔将军他们到哪儿了?”
周嘉荣说:“斥候还在打探,再等等吧。”
云通到固州直线距离都有六七十里地,崔勇为了避开匈奴的追兵,肯定要绕道,上百里,一夜奔袭,烧完就回来,应是快了。
到了中午,他们便接到了斥候的消息,崔勇的队伍快回来了。
周嘉荣和邱良才、丁正初连忙出去迎接。
崔勇浑身是血,脸色有些白,头发乱糟糟的,铠甲上也散发着一股血腥味,但精神格外的好,一打照面就给周嘉荣行了个大礼:“殿下,成了!”
周嘉荣双手将其扶了起来,目光落到他还在渗血的胳膊上:“崔将军辛苦了,先让军医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崔勇的胳膊受伤已经十来个时辰了,伤口血肉模糊,有不少污迹,极易感染,军医拿了一个酒囊出来,用布沾了一点白酒,对崔勇说:“将军忍着点,小人给你清洗伤口!”
崔勇不甚在意地说:“来吧,这点痛算什么,匈奴人的弯刀我都不怕!”
但很快他就被打脸了,那酒碰到伤口是真痛啊,钻心的痛,痛得崔勇这样的铁汉脸都扭曲了,若不是碍于先前的海口,估计他这会儿已经一个劲儿叫军医轻点了。
等军医清洗完伤口,他跟受了一场酷刑似的,满头大汗,虚弱地问:“大夫,您这是什么,洗伤口这么疼,就不能换回以前的吗?”
大夫笑了笑说:“这是殿下带来的白酒,消毒效果奇好,用了白酒清洗伤口,伤口感染的几率小多了。虽然很痛,看在这效果甚好的份上,将军忍一忍吧。”
崔勇嗅了嗅:“这味道好浓,我尝尝……”
说着就要伸另外一只手去抢酒囊,大夫赶紧将酒囊捂在怀中:“这酒也不多,都是给伤员消毒用的,将军你不能喝,一口酒说不定就能救一个伤兵的命!”
听说是专门用来消毒的,崔勇摆了摆手:“算了,屈老儿抠搜得很,我不要你的便是。”
“崔将军若是喜欢白酒,等回了京城,我送你两坛!”周嘉荣笑道。
崔勇猛点头:“那就多谢殿下了。”
“崔将军辛苦了,用膳吧!”周嘉荣让刘青传膳,今日吃的是羊肉汤配馍馍,还有两道小菜,大冬天的,吃这个暖和又舒服。
大家吃过了饭,都有些累了,各自回房休息,只留了上午已经睡过的邱良才主持大局。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快黑,周嘉荣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正欲起床,房间的门忽地被推开了,周嘉荣抬头望去,便见刘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当即迅速起床,边穿衣服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青焦急地说:“刚有斥候来报,匈奴人对宣化府发起了进攻,邱将军请殿下过去商讨对策。”
“好。”周嘉荣迅速系上腰带,大步出了房间,来到议事厅。
邱良才、丁正初和崔勇都已经来了,个个面上急色,一看到周嘉荣连忙迎了上来:“殿下……”
周嘉荣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镇定地说:“到底什么情况,仔细与我说说。”
邱良才最先得到消息,知道得最清楚:“今天中午,匈奴大军集结了全部兵力突然对宣化城的四个城门同时发起了进攻,战事发生至今,已过去了半天!战况如何,斥候还在打探消息。”
他们离战场太远,因此消息有其滞后性,而且斥候也没办法靠近战场的中心,因为匈奴人的穿着打扮长相都跟齐人有所不同,很难混进去。
周嘉荣沉吟片刻后道:“将斥候都派出去,摸索匈奴大军的兵力分布,还有今天的战况。此事先别通知士兵们,昨晚奔波劳累一夜,大家都很辛苦,让他们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邱良才知道,匈奴人开始攻城了,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驻守在固州的十万大军迟早要派上战场的,忙道:“末将已经派人封锁了消息。”
“很好,诸位将军可有良策?”周嘉荣问道。
沉默片刻,丁正初开了口道:“殿下,此战若想将损耗降到最低,最好的办法便是采用拖字诀,二十万大军,没有食物,匈奴人坚持不了几天。只要三五天内攻不下宣化城,他们就会放弃撤退。唯一的问题便是城中将士能否坚持三五天!”
其实依攻守双方的兵力悬殊,城中守军想要守住三五天并不难。难就难在已经被围困二十来天,城中没什么粮食了,匈奴人发起的这场突袭,可能成为压垮城中将士和居民的最后一根稻草,进而从内部瓦解宣化城的防守。
“殿下,末将恳请出战,带兵支援宣化!”邱良才急切地说道。
周嘉荣看着他说:“此事先缓一缓,朝廷大军肯定是要去支援宣化的,但我们从固州出发,前去宣化有四十余里,在何处安营扎寨,如何防备匈奴人的袭击,这些都要考虑进去,咱们不能将这十万大军置于险地。”
崔勇道:“殿下所言有理。我们的十万大军如今在固州城中,占据了地利优势,易守难攻。但若是十万大军在原野上扎营,没了天然的防护,很容易被匈奴的骑兵突袭,在人数上和行军速度上,咱们并不占优势,宣化府要救,但也不能拿我们十万大军的性命去做这种无谓的牺牲!”
匈奴大军攻城难,但要围攻十万住在在平原上的大军,那便是很轻松的事情了,他们若是贸然将大军迁出固州,无疑是给了匈奴人天大的好机会。而且一旦出城,他们的补给也要成为问题,那么多粮草若是运送到城中,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耗时耗力,风险也很大。他们能烧匈奴的粮草,匈奴也一样能盯紧他们的粮草!
但若是不迁出固州,大军每日往返于宣化府和固州之间,两城相隔四十里,来回便是八十里,齐军多步兵,行军速度缓慢,疲于奔命,很容易遭遇到匈奴的伏击。
几人拿出舆图,寻找了宣化城附近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但找了许久,都没有很合适的地点。
熬到后半夜,斥候陆续回来报告情况。
晚上光线暗,天气极冷,匈奴人也不是铁打的不用吃饭休息,因此现在已经停止了进攻,双方暂时息战。
昨日匈奴人同时从西门发起了进攻,目前还看不出他们攻击的重点。至于双方的死亡人数,斥候目前也未打探清楚。
邱良才说:“匈奴只有二十万大军,不可能四个门平均分配兵力强攻,定然有所侧重点,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迷惑城中守将,让守军分不清楚他们到底打算从那个门攻入城中,只能每个城门都安排不少人守城,从而分散了精力。”
道理大家都懂,但在摸清楚匈奴人的真实意图之前,守军为了不被匈奴攻破城,必定会哪道城门都不放弃的!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大家都有些焦虑。
丁正初又拿了宣化城的舆图,分析四个城门进攻的优劣势:“南门有一条护城河,已经结冰,但如今已经是正月,气温逐渐回暖,护城河的冰块恐怕不能承受大型的撞车、工程车,我认为南门很可能不是其攻城的重点。”
“丁将军所言有理,南门可以暂且排除,余下还有三道城门。”邱良才仔细查看了三座城门的情况,实在找不到能排除某一道门的理由。
周嘉荣道:“目前来看,他们最有可能选择东西北三门中的一道作为突破口。我有个提议,咱们可以反其道而行,派一队精兵,骑兵攻打匈奴人驻守在南门的守军,若是能速战速决,解决了这些人,我们的士兵便可进城,一来能增加城中的守军力量,二来能给城内传递消息鼓舞士气!”
他们人没有匈奴多,又大都是行军速度比较缓慢的步兵,不宜跟匈奴硬碰硬。
“我认为殿下此计可行。”邱良才积极地说,“殿下,请派末将出战!”
周嘉荣轻轻敲着舆图,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你不合适,我去!”
“殿下,不可,此举甚是冒险,殿下乃万金之躯,怎可冒险!”崔勇和丁正初都强烈反对,邱良才也不赞同。
周嘉荣抬头直视着三人道:“我去效果最好,有什么是我与他们共同抗击匈奴,誓死坚守宣化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更能激烈城中守军的士气呢?”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太冒险了。
崔勇还是有些担忧:“可是殿下乃是此次征讨匈奴的统帅,您若有个好歹,咱们如何向陛下交代,这也会极大的打击军中士气。殿下,不若让末将代劳吧!”
周嘉荣看了一眼他的伤口道:“你右臂受了伤,使不上力气,不适合,而且关于你们三人,我亦有安排。”
三人这才没有争,看向周嘉荣。
周嘉荣接着说:“固州乃是我们的后方,绝不能失,邱良才负责守卫固州,以防匈奴人偷袭固州,崔勇从旁协助,若固州有失,我唯你二人是问。至于丁将军,我另有要事交给你去办,暂时就这样安排。吩咐下去,让火头军做一批干粮,味道好不好在其次,主要是耐吃结实能放。一会儿挑五千精兵随我前去突围,每人身上携带两块干粮,丁将军你带一批擅骑射的轻骑掩护,一旦我入城,你迅速撤离,不可恋战!”
“是,殿下!”大家连忙行动起来。
周嘉荣单独将丁正初留了下来:“丁将军,匈奴人几日内攻破不了宣化城,粮绝之后,会怎么做?”
丁正初看着舆图道:“他们应该会到处抢劫,不过宣化城方圆几十里内的村庄城镇应该都被他们抢光了,再远一些的,有些听说匈奴人来早携家带口逃走了,还有些地方有居民。”
周嘉荣点了点地图中的几个地方:“你派人前去,通知这些百姓,将家中吃的,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的就想办法藏起来,不要让匈奴人能轻易找到。疏散这些地方的百姓,让匈奴人扑个空!”
匈奴人并没有补给,都是以战养战,打到哪儿抢到哪儿,如今他让宣化府方圆一两百里内的百姓通通疏散,他倒要看看匈奴人还能去抢哪儿!
丁正初记下。
周嘉荣又问他:“若是匈奴人抢不到粮食,他们会怎么办?”
丁正初指着宣化府以北八十里外的固安道:“他们应该会退守固安。”
固安已经被匈奴人占据。
周嘉荣用手指点了点两个城池,冷笑道:“丁将军,都说穷寇莫追,但我若偏要追呢?你意下如何?”
丁正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莫非是准备派末将在固安和宣化之间设伏,偷袭匈奴人,以牙还牙?殿下此计甚妙,久攻宣化不下,狼狈逃回,匈奴人必然士气低落,我提前挖好陷阱,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定能给匈奴人造成重创!”
“那这个任务便交由丁将军了。”周嘉荣收回了目光,“时候不早了,将军去准备吧,一会儿便出发,先掩护我攻入城中。我一旦入城,匈奴人的攻势肯定会更猛,无论他们散播什么样的谣言,你们都不能自乱了阵脚,必须按照我们今日定下的计策行事!”
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相应的任务,这哪一环都不能乱,一旦乱了,就很可能给匈奴人可趁之机。
丁正初记在心里,下去安排明日的行动。
宣化城中,气氛低迷,无声的啜泣、焦虑、恐惧在四处蔓延。
匈奴人围而不打已经有十几天,今天中午却突然发动了猛攻,攻城车、吕公车、云梯等攻城器械轮番上阵,打了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城中将士慌忙迎战,戮战三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这场突袭才结束。
战后清点死伤人数,仅仅半天时间,城中守军已经死了三千多人,还有五千多人受伤。而且大家打完了仗,又累又饿,却连饭都吃不饱,伤员也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陆续有人因伤去世,士气极为低落。
但这样,城中守军也不敢放松,因为他们已经发现了两处匈奴人挖的洞。匈奴人趁夜在城外挖地道,试图穿过城墙,攻入城中,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怕敌军破坏了城墙,也怕他们由此攻入城中,不得已,程前只能带兵在城墙脚下逐一巡逻,一旦发现有异常,当即派兵驻守。
因为明日还可能有战事,上半夜程前带兵巡逻,下半夜廖安带兵巡逻。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当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宣化城上时,这本来是希望和温暖的象征,但匈奴人的进攻又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将士们不得不勒紧裤腰带,提起武器继续驻守在城墙上,城门后,城墙的脚下,跟攻城的匈奴人战作一团,。
新一轮的战事来临,城墙上、城门口杀喊声连成一片!
与之相反的是,城内却一片死寂,二十多万百姓躲在家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无边的恐惧笼罩在这座城市之上。
程前挥刀斩下了云梯上试图攀城的一个匈奴士兵的首级,鲜血喷溅,洒了他一脸,他来不及擦拭,又提刀迎向下一个士兵。一上午,他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手臂都快脱力了。
这次匈奴人是下了血本,准备一举攻破宣化。单是东门这边,云梯便有十数架之多,而且这些云梯都是经过改良的,底部装有轮子、车厢封闭、梯子折叠,方便挪动,也方便攻城的士兵快速登上城墙。
除了登云梯,城门也是匈奴人攻击的重点。从早上到中午,撞车便没有停过,而且撞车上方搭建了防护木板,外蒙生牛皮,以防止城墙上的箭支重物偷袭。
“将军,您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副将见程前有些疲倦,将其劝到身后,自己提刀迎了上去,跟城墙上的将士一道奋战。
程前实在是太疲倦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整整二十个时辰了,中间他只昨晚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其余大半时间不是在杀敌处理军情巡逻便是在开会。
累便罢了,最令人绝望的是,援军迟迟不到!前几日看到的希望,仿佛只是他们的错觉。
匈奴发动攻击至今,已过去了一天一夜,援军不可能没听到消息,如果有的话!
恐怕根本没有什么援军!不止他这么想,城中不少人估计也是这样想到,昨晚开会,将领们凑在一起,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援军一事,怕触动将士的神经,怕挑破这点,让本就低落的士气更加低迷!
好累啊!程前喝了一口水,咽下一口硬邦邦的杂粮做的窝窝头。旁边的小兵又递来几个棕褐色,拳头大小的窝窝头,程前摆了摆手:“我饱了,分给大家吧!”
小兵鼻子发酸,仰起头没让眼泪落下。将军早饭都没用,今天就只吃了这么一个窝窝头,怎么可能饱了,不过是省粮食罢了。
他将剩下的几个窝窝头,一个分成好几份,塞给旁边累得浑身无力,暂时靠在墙上休息的士兵,就着冷水,三两口喝完,然后抓住刀爬了起来:“杀,杀死这些匈奴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
程前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拿起水袋仰头一口喝完,抓起旁边的刀就准备冲上去,身先士卒。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急急忙忙地从城楼下方跑了上来,跑得太快,他扑通一声磕在了台阶上,但士兵完全不顾自己的疼痛,高兴地大喊:“程将军,程将军,南门那边来了支援,是一支骑兵……”
什么叫绝处逢生?
这便是了!
程前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迅速站了起来,抓住士兵的领子急切地问道:“来了多少人,可知道将领是谁?”
士兵摇头:“不知,就一队人马,他们举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周字,应是上次见过的那一支军队。”
“哈哈哈……我就知道,朝廷不会放弃我们,不会放弃宣化。”程前仰头,哈哈大笑,然后振臂高呼,“弟兄们,朝廷的援军来了,大家杀啊,杀他个片甲不留,干死匈奴人!”
“干死匈奴人!”守城士兵高呼,一传十,十传百,原本低落的士气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很快下方的匈奴人便察觉到了守城将士激昂的情绪。
“大王子,齐军不知怎么回事,跟打了鸡血一样,突然开始反扑,咱们进攻的士兵死伤率在上升!”下面的人将此事报道了赤金面前。
赤金站在巢车之上,放目瞭望。
楼车之上,弓箭手不断地放箭,试图掩护云梯上的士兵登城,但都遭到了齐军的顽强抵抗。
齐军死了一批又一批,一批倒下很快又有新的将士冲上来补上。城墙之上,血迹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凝结成一层厚厚的深色血印。
“莫非城中出现了什么变故?”赤金也不解。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一骑兵快速来报:“大王子,南边遭遇了敌袭,有一队骑兵从固州城来,从后偷袭我军,城中守军见状,打开了城门,出战,前后夹击我军,须卜将军恳请大王子派兵支援!”
赤金脸色大变:“不是说齐军准备支援西门吗?”
今天上午斥候便在西边距宣化府十来里远的地方发现了一股齐军的踪迹,当时赤金便派了人去拦截,双方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
如今看来,这又是阴险狡诈的齐人使用的阴谋,他们的目的应是在南门。
“屠锐达,你带一万人马,前去支援,势必守住南边,若能截杀了这支骑兵最好,不能就放他们走!”赤金当机立断。
齐军的骑兵没有他们多,这次既然派人去攻打他们布兵最少的南门,人数定然不多,派一万人去足矣。
屠锐达当即领命,带了一万人去支援南门。
南门,周嘉荣带着五千轻骑,绕过匈奴人的布防,顺利抵达南门,当即守在南门外的匈奴人展开了激战。
南门虽然不是匈奴人攻城的重点,但为了迷惑城内守军,也为了给城中守军造成压力,他们还是在城外布置了一万五千人的兵力,做出佯装攻城的样子,牵制住一部分城中的兵力。
五千人对上一万五,人数并不占优势。
但周嘉荣这次带的都是精锐骑兵,而且还带了足够的箭支。
一打照面,不等匈奴人反应过来,齐军便迅速放箭。
城外一片开阔,攻城车等掩体也都安排去攻城了,匈奴人无处可逃,当即就被带走了一波。须卜庄当即下令,士兵后退,躲到有掩体的地方,同时派人去通知大王子,请求支援。
他们躲了起来,再放箭是浪费,物资紧缺,周嘉荣当即带兵杀了过去,刘青护在他身侧。
骑兵对上步兵,有个显著的优势,那便是快!
攻城这边,以步兵为主,因此哪怕他们人数比较多,也不占优势。
双方就近开展了肉搏战,手起刀落,一个又一个的士兵倒下。
南门的守军见状,当即惊呼,并迅速派人去通知各将军。
南门因为压力最小,驻守在这边的身体不便的穆慎。
穆慎接到消息,当即让人将他抬到了城楼之上。居高望远,见真是自己人,穆慎大喜,当即说:“开城门,派一队精兵出去,助外面的援军,前后夹击,杀他个痛快!”
守城的将士憋了这么久,早就憋坏了,如今得了指令,又见援军来了,哪还能忍,几个小将纷纷请求带兵出城作战。
穆慎点了两名小将,各带两千人出城迎战,余下的两千人,固守城池,以防匈奴人不管不顾地攻城。
四千人提刀杀了出去。有了他们的加入,原本胶织的战事陡然发生了变化,齐军士气大振,提刀猛冲,见匈奴人便砍,颇有一股遇神杀神的气势。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匈奴人倒下了一小半。
须卜庄见势不对,生出了退意。
见状,周嘉荣指挥将士按照原先的计划,尽量将他们往城外驱逐。
很快,匈奴人便撤退到了距离城门有七八百米远的地方。
而这时候,远处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周嘉荣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撤!”
将士们齐声高呼:“开城门,撤!”
穆慎站在城楼之上,看到了原来急促赶来的匈奴援军,再看己方这边,虽然现在占了优势,但等匈奴援军一到,定然要吃亏。立马让人开了城门!
周嘉荣带着骑兵在后面断后,让城中出去的守军先退。
且战且退,等步兵全部入城之后,骑兵当即提速,快速冲入城中!
这时候须卜庄也看到了援军,不肯错过这样轻易打进城的好机会,组织余下的士兵:“拦住他们,快,冲进去,只要再坚持片刻,就可攻入城中,立下头功,成为这次战事的英雄,冲啊……”
“放箭,掩护我军!”穆慎让城楼上准备好的弓箭手开始射击。
密集的箭雨从上而下,拦截住了须卜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齐军撤回城中,城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合上,而他们距离城门不过百米之遥!
啊!
须卜庄气得捶地!
屠锐达带兵来援,也看到了在他们面前合上的城门,很是气恼,重重地甩了一下缰绳:“可恶!”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但凡他早来几息就能带兵杀入城中。
屠锐达跟须卜庄汇合,询问道:“须卜将军,齐军大致来了多少人?”
须卜庄也回过了神,压下心里的烦躁说:“不到一万人,都是骑兵精锐!”
“领军之人可知是谁?”屠锐达问道。
须卜庄轻轻摇头:“不认识,是个生面孔,跟上次过来虚晃一枪的齐军将领不是同一人。很年轻,约莫二十来岁,长得很白,细皮嫩肉的,不过耍起枪来非常厉害。”
刚开始,他都有些轻视这个嘴上无毛的东西,本来想拿下他重挫齐军士气的,谁知道那人武功竟很不错,而且身边还有几个功夫很好的侍卫守护。
屠锐达在心里仔细寻找了一遍,都找不到哪个将领符合须卜庄的描述,忽地,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下意识地抬头望下高高的城楼。
城楼之上,穆慎高高坐在上面,面前挡着一面盾牌,目光不喜不怒地看着他。
屠锐达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他厌恶穆家人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当初不过是在护国公手底下当了两年兵罢了,就被划归到了穆家的阵营。
别人都觉得他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为此沾了不少光,实际上,他半点都没因为这个捞到任何的好处。相反,皇帝将护国公召回京城之后,还开始打压穆家,他也因此迟迟得不到升迁。
在西北二十多年,浴血奋战,他都一直只是个五品的千户,还是大皇子来了西北后,他逐渐向其靠拢,加之时间太久,他与穆家也没过多的来往,陛下才终于升了他的职。
眼看大皇子封了亲王,颇受陛下宠爱,他也可以跟着一路平步青云,可谁知道半路竟出了岔子,大皇子背上了谋逆的罪名,带兵逼宫失败,自杀身亡,被贬为庶人,以往跟他走得近的大臣都遭到了清算。
屠锐达知道,一旦认真查起来,他也跑不掉。只能跟着雷庆生和俞凯峰他们一路走到底,好在朝廷还没有怀疑到他头上,他赶紧派了亲信秘密潜回京中,以探病的名义将寡母妻儿提前接走了,才避免了灭门之祸。
穆慎本也盯着他,但不知后面的人跟他说了什么,忽地,只见穆慎激动地回过了头,不知在说什么,只见旁边两个士兵将其抬到了后面,再也不得见了。
屠锐达知道,应该是刚进城的齐军跟穆慎见面了。
城楼上,穆慎激动地看着周嘉荣,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您是三殿下……”
他已七八年不曾回京,上次见面时周嘉荣还仅仅到他胸口,如今已是一个比他还高的青年人了。
周嘉荣笑道:“大舅,许久不见,您的腿……”
穆慎摆手:“无妨,只是受了一些伤罢了!”
周嘉荣心里很是难受,他记忆中的穆大舅高大伟岸,轻轻一只手就能将他举老高,但不过几年不见,大舅如今连走路都需要人抬着。
这些,都是匈奴人,都是叛军欠下的累累血债中的一笔!
“城楼上风大,殿下,我们下去说话。”穆慎见到外甥很是欣喜,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他。
周嘉荣说:“大舅稍等片刻。”
他大步走到城楼之上,远远望着百米外的匈奴人,一眼便认出了屠锐达这个叛徒,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拿弓来!”周嘉荣大喝一声。
刘青当即将神臂弓取了过来,递给周嘉荣。
周嘉荣将弓拉开,瞄准屠锐达的位置,然后猛地松手,利箭像风一样飞了出去。
屠锐达吓了一跳,仿佛看到了当年护国公的风采和英姿,陡然脸色一变,迅速用力一甩马缰,马儿吃痛,往前跑了几步。
屠锐达是躲开了,但飞箭重重地没入了他后面一个骑兵的胸口,那骑兵被扎了对心穿,猛地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然后重重地坠落到了地上。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匈奴军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惊惧地望着城墙上那个迎光而立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