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徐橙刚起床就迎来了一个噩耗。
病房里闯进了几个没有见过面的警察,他们几个面色凝重,看着在给肩膀上换药的徐橙,开口道,
“郑先生今天早上伤情突然加重,进了手术室就没再能出来。”
徐橙望着几人的脸色突然间苍白。身体也陡然滑落下来。换药的医生来不及收手,将伤口处又蹭裂出血来,几人赶紧将徐橙扶着坐起,徐橙机械地配合着医生的动作包扎,整个人像是去了生气。
我真的杀了人了。
一个生命,一个何其无辜的生命,为了自己的错误而消弭!
我的手上已经沾上了鲜血,我是一个恶人了。
几人给徐橙留了时间缓冲。
徐橙终于缓缓撑着自己的身体起了身,抬起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问道,
“我要去看看。”
几个人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讶。
一般这种出了人命的事故,是没有加害者敢在受害者死去的时候出现的,因为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将是什么样的场面。
可转过来说,徐橙却也是应该去的,去向那家人道歉,去为那个人赎罪。
几位警官出于多种考虑拒绝了这个决定,他们告诉徐橙,这个时候不太适合去,还是过阵子再去吧。
于是剩下的几天徐橙过的都是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过了几日,从警官那里知道了那个人的葬礼的日子,而法院的判决也下来了,有期徒刑三年,赔付金额七十八万元。
出结果的那一天,宋宜良又来到了医院,在听说徐橙想要在明天的葬礼上去吊唁的事情后,淡定表示自己也要陪着去看看。
徐橙没心情和宋宜良争论,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林警官和那一位男警官早早地就来到了医院,他们也会和徐橙一同前往受害人的家。
徐橙淡定的洗簌、有条不紊的收拾,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内心,依然为接下来将要去往的地方感到痛苦,不过却不能不去。
就在两人即将出门之际,宋宜良走了进来,徐橙看见他没有说话,宋宜良也是第一次脸上没有了平时的笑意。
三人坐上了宋宜良的车,按照着受害人家的地址前往受害人家里。
车上,几人谁也没有开口,就连平时口舌如簧的宋宜良也安静地开着车。绕过街里小巷,终于在一个街角停下,可能是天色还尚早的原因,门口还没有几个人,,不过门口已经支起了帐篷,有人端着大绿盆在街边的水龙头下清洗着碗筷,为着中午的饭做着准备。
车里,徐橙向窗外望了望,天色有些暗沉,倒不像是早晨,反倒是傍晚似的。收回了目光,徐橙目光空洞的投向了车窗。半晌,徐橙打开了车门,门前洗涮的几人听见车门打开声,有几个转过头来张望。
徐橙下了车,转过头来拒绝了几人和自己一同进去的建议,车上的三人却不同意,不过在徐橙的坚持下也只好作罢。
徐橙关上了车门。转过头来见门前的几人好奇的盯着自己这个受了伤包扎着伤口的人,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她也会害怕,她会害怕男人的家属在听到自己就是那个让男人死掉了的坏人时会失控地责骂殴打自己,可那些却比不过自己的负罪感,她已经快被这种沉重的负罪感压的透不过气来了。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于是今天她就来了。
徐橙一步步地走向院门,她感到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她感到自己的脚步异常的沉重。
徐橙跨过了院门,引入眼帘的院中的一个高高的桌子,上面摆放了一张灰白的照片,桌子一旁,有个戴着白色的帽子的小男孩坐在那,他对自己的爸爸不会再回来这件事还不太明白,这时候坐在桌旁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昏昏欲睡。
徐橙望着眼前的场景发呆。
这时,从一旁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女人,面容憔悴,手里端着一个饭碗,朝着两个孩子走过来,快走近的时候瞧见了门口的徐橙女人停下来,隔着空地喊道,
“你是?”
徐橙回过神来,将视线转向了女人,却不敢望向女人的眼睛,她张开了嘴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女人有些疑惑,“你是有什么事吗?”
徐橙低下了头,
“我是徐橙。我……”徐橙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听见一声炸裂的声响,徐橙抬起了头,只见女人手中的饭碗摔裂在地上,里面的饭菜发着油腻的光沾满了地上的灰尘,静静的粘在地上。桌子旁的孩子被吓醒,哆哆嗦嗦的站在桌子旁,看着女人渐渐扭曲的脸。
徐橙的视线从饭菜上离开,就见女人快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徐橙的脸偏到了一边,脸上迅速浮起了掌印,然后自己就被女人扯着衣服、薅着头发撕扯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丈夫!你怎么不去死呢你!”
肩膀上又印出血色,徐橙却丝毫感受不到一样,任打任骂,脸上流出了泪。
院里的动静实在太大,院外给这家人帮忙的人都听见了,放下手里的活跑进来,赶紧将两人拉开。
车里的三人也感到了不对劲,赶紧跑了进来。
徐橙躺在了地上,衣服上浸出了血色,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鲜红的掌印和划痕印,发丝林乱地铺散开。女人还在努力挣脱众人往徐橙那边去,宋宜良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一直见到的徐橙总是从容而安静的,从来不曾见过她跌落在泥潭里的样子。
宋宜良赶紧将徐橙扶了起来,将自己的外套套在了她身上,两位警官在劝诫女人,宋宜良看着徐橙目光苍凉的样子,心里心疼不已。
他成功了,却让一个无辜的女人背负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罪。可他却不后悔,他只能这样做。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注定也会这样去做。
他将目光转向了嘴里还在不停咒骂的女人,目光冷了冷,收到钱的时候还不是喜笑颜开,这时候悲痛欲绝演的倒还真是逼真的很。
从女人和警察的话里,众人明白了徐橙的身份,纷纷向徐橙投去冷冽的、怨恨的目光,开始光明正大的窃窃私语起来,两位警官终于将女人稳下来。
徐橙一步步走到了女人面前,抬头望向女人,
“对不起,是我的错。”
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
“道歉有什么用!啊?”女人扯着嗓子喊。
可是现在徐橙能做的只有道歉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女人不再搭理徐橙,转头一言不发的一手抱起孩子走向了屋里,那个被抱在怀里的男孩正好奇的透透的望着徐橙,还朝着徐橙挥了挥手,徐橙眼里流下了泪。
徐橙走向男人的遗像跪拜,然后就随着几人又开车回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看见了徐橙身上的伤,一句话也没说,又拿起工具开始清理。